第18章 烽火如珠

战争的齿轮一旦转动,便裹挟着钢铁与血肉的轰鸣。雁门关外,铁蹄踏破霜雪,烽烟直冲霄汉。萧彻亲临前线,坐镇中军,如同定海神针。他玄甲墨氅的身影出现在哪里,哪里的大胤将士便如同注入了无畏的勇气,与彪悍的北狄骑兵展开惨烈的厮杀。捷报与伤亡的数字如同雪片般飞向盛京,牵动着朝野上下每一根神经。

而盛京城内,另一场不见硝烟却同样至关重要的战争,在筹策阁内如火如荼地进行。林微的“国士府”俨然成为了帝国的战时神经中枢。

**(筹策阁,战时指挥厅)**

巨大的沙盘占据了厅堂中央,清晰地标注着北境地形、敌我态势及主要补给线。墙上挂满了各地粮仓库存、军械产能、民夫征调进度的巨大表格,上面用林微独特的符号和不同颜色的炭笔密密麻麻地标记着数据变化。

林微一身利落的深青色劲装,长发依旧用一根素簪简单挽起,眼神锐利如鹰。她正站在沙盘前,听取各部汇报。

“报国士!河东道常平仓存粮已按计划启运三批,经汾水漕运,预计七日后抵达雁门大营!然近日秋雨连绵,恐有延误!”户部侍郎语速飞快。

“立刻传令汾水漕运司,启用备用的纤夫营,分段接力,昼夜不停!雨大时以油布遮盖粮车,宁可慢,不可湿!”林微语速更快,不容置疑。

“报国士!兵部武库司奏报,新式‘神臂弩’月产已达一千五百具,然精钢箭头所需‘乌兹钢’存量告急!工部言,新矿开采需时!”

“暂停部分非关键军械生产,集中‘乌兹钢’优先保障箭头!传令司农监格物所,立刻试验用‘灌钢法’替代部分‘乌兹钢’可行性!三日内,我要结果!”林微目光如电。

“报国士!太医院奏,前线送回重伤员激增,金疮药、麻沸散等药材储备仅余半月!”

“拟令!以‘国士’及‘摄政王’联名,向江南药商总会征购!价格按市价上浮一成,但需十日内运抵!同时,命京畿所有医馆,按配额供应药材至太医院指定仓库!违令者,以资敌论处!”林微的声音带着铁血。

一道道命令从她口中清晰果断地发出,如同精准的算珠拨动,将庞大而复杂的战争机器高效运转起来。她不仅统筹全局,更能敏锐地发现细微的漏洞。

“等等!”她叫住正准备退下的兵部官员,指着沙盘上一条标注为“备用”的小路,“这条‘黑风峡’小路,为何不在本次粮队行进计划中?地图显示,它比官道近八十里。”

兵部官员一愣:“回国士,此路崎岖难行,且有山匪传闻,向来不被采用……”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林微斩钉截铁,“立刻派玄甲卫精干小队,持我手令,乔装探查此路!若可行,后续三批粮草,改走此路!节省一日,前线将士便少一分冻饿之虞!”

“是!”官员肃然领命,心中对这位年轻国士的胆识与缜密佩服得五体投地。

**(深夜,筹策阁书房)**

连续数日的高强度运筹,林微眼中已布满了血丝。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伏在案上,就着昏暗的烛光,仔细核对着最新送来的军械损耗清单。指尖的碳素笔在粗糙的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突然,她的目光凝在一行不起眼的小字上:“雁门大营,上报损毁皮甲三千具,申请补充。”

三千具?林微秀眉微蹙。这个损耗比例,远高于其他同等规模战役的初期数据!她立刻调出前几批军械入库清单和对应部队的作战记录,指尖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脑海中同步进行着心算推演。

不对!绝对不对!根据战斗烈度和上报的伤亡人数,皮甲损毁率异常偏高!除非……有人虚报损耗,中饱私囊!

一股寒意瞬间涌上心头。大战当前,竟还有人敢在将士的保命甲胄上动手脚!她眼中寒光一闪,立刻提笔疾书,签发密令:“着都察院暗御史,持我手令,密赴雁门大营及沿途军械转运点,彻查皮甲损耗异常一事!重点核查负责军械接收、仓储的官吏!遇阻挠者,可先斩后奏!”

命令发出,林微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窗外夜色如墨,寒风呼啸。她下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萧彻临行前塞给她的、刻着“彻”字的玄铁令牌,冰冷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不知他此刻,是否安好?

**(雁门关外,中军大帐)**

烛火摇曳,映照着萧彻染血的战袍和眉宇间的疲惫。刚刚结束一场惨烈的遭遇战,虽击退了左贤王的主力前锋,但己方伤亡亦是不小。他正听着将领的伤亡汇报,脸色沉郁。

“殿下!”亲卫捧着一个密封的铜管快步进来,“盛京,国士府八百里加急!还有……一个包裹!”

萧彻精神一振,立刻接过铜管,拆开火漆。里面是林微熟悉的笔迹,简洁清晰地汇报了后勤进展、几条关键指令的落实情况,以及……关于皮甲损耗异常的疑虑和她已采取的密查行动。字里行间,透着冷静、高效和对他无条件的支持。

看到最后关于皮甲的部分,萧彻眼中杀机一闪!他强压下怒火,将密报仔细收好。目光落在那个不大的包裹上。打开,里面是一件……看似普通的黑色软甲背心?质地非皮非革,入手却异常柔韧轻薄。

还有一张素笺,上面是林微清秀的字迹:“此甲乃以‘天蚕丝’(林微对高强度合成纤维的伪装称呼)混编特制金属丝而成,轻便贴身,刀剑难透。望殿下贴身穿着,勿以寻常铠甲视之。前线凶险,万望珍重。另,烤鸭腿已备好,待君凯旋。——微”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朴实的关切和一份沉甸甸的心意。萧彻抚摸着那件柔软却坚韧的软甲,仿佛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和那份笨拙却无比真挚的守护。他冰冷肃杀的心湖,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包裹,熨帖得发烫。

他毫不犹豫地脱下外袍,将这件还带着她气息的软甲贴身穿上。轻若无物,却仿佛拥有了抵御千军万马的勇气。他珍重地将那张素笺折好,贴身收藏在心口的位置。

“林微……”他低声念着她的名字,仿佛汲取着无尽的力量。帐外寒风凛冽,帐内烛光跳动,映照着这位铁血统帅嘴角一抹罕见的、温柔的弧度。

**(三日后,前线刺杀)**

萧彻亲率精锐,突袭了左贤王一处囤积粮草的要塞。激战正酣,一支淬毒的冷箭,如同潜伏的毒蛇,自混乱的战场角落射出,悄无声息地直奔萧彻后心!角度刁钻至极,显然是顶尖刺客所为,时机把握在萧彻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刹那!

“殿下小心!”护卫的嘶吼被喊杀声淹没!

萧彻感受到恶风,回身已是不及!眼看毒箭就要穿心!

“噗!”

一声闷响!

箭矢狠狠撞在萧彻后心!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一个趔趄!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和麻痹并未传来!那淬毒的箭头,竟被那件贴身的黑色软甲死死挡住!箭头穿透了外袍,却只在软甲表面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痕,便无力地滑落在地!

萧彻眼中寒光爆射!反手一剑,将惊愕的刺客劈飞!他低头看着胸前完好无损的软甲,心中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是这件甲!是她送来的这件不起眼的软甲,在鬼门关前救了他一命!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情绪冲上心头,是后怕,是狂喜,更是对远在盛京那个纤弱身影浓得化不开的思念与感激!他下意识地按住了心口的位置,那里,贴身收藏着她的素笺。

“林微……”他在心中默念,冰冷的血液仿佛瞬间被点燃,“你又救了本王一次。”

**(盛京,筹策阁)**

林微刚刚收到都察院暗御史的密报,证实了雁门大营军械库一名主事与户部某位侍郎勾结,虚报皮甲损耗,倒卖军资!人赃并获!她正签发命令,要求即刻锁拿严办。

突然,心口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悸动!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脸色瞬间苍白。

“国士大人!您怎么了?”苏婉娘惊呼。

林微捂着心口,那股心悸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余一丝莫名的不安和强烈的心悸。她摇摇头,勉强稳住心神:“无妨……许是累了。”

她走到窗边,望着北方阴沉的天际。那里,烽火连天。一种强烈的、无法言喻的牵挂和担忧,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萧彻……你还好吗?

就在这时,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冲了进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个沾染着尘土和……几点暗红血迹的信封!

“国士大人!摄政王殿下亲笔!前线加急!”

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龙飞凤舞的字迹旁刺目的血迹,林微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几乎是抢过信封,指尖微微颤抖地撕开。

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上面的字迹略显潦草,甚至有些虚浮,却依旧力透纸背:

“微卿:

软甲甚好,救命之恩,容后当面再谢。

皮甲硕鼠已除,杀之,快哉!

左贤王前锋已溃,然贼心不死,必再扑。大战在即,勿念。

盛京烤鸭腿,思之甚切。

望珍重,待我归。

——彻”

信纸的右下角,清晰地按着一个暗红色的指印——那是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他受伤了!虽然信中说得轻描淡写,但那血迹,那略显虚浮的字迹,无不昭示着他曾经历怎样的凶险!林微死死攥着信纸,指节泛白,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仿佛能看到,他在伤痛的煎熬中,在战事的间隙,忍着痛楚,一笔一划写下这报平安的信,只为安抚远在千里之外的她。那“思之甚切”的烤鸭腿,哪里是馋嘴,分明是他笨拙却最深情的思念!

林微将染血的信笺紧紧按在心口,仿佛能感受到他指尖残留的温度和那份沉重的情意。她抬起头,望向北方,眼中的泪水被她狠狠逼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毅和决绝。

“苏婉娘!”

“下官在!”

“传令!集中所有库存的‘三七’、‘白芨’等上等金疮药!还有那批刚到的百年老山参!立刻装车!派最精干的玄甲卫,不惜一切代价,三日内送到雁门大营,亲手交到摄政王手中!告诉他……”林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无比坚定,“烤鸭腿管够!让他……活着回来吃!”

烽火连天,血染疆场。一封染血的家书,一件救命的软甲,跨越千山万水,将两颗在乱世中紧紧相连的心,缠绕得更加密不可分。他在前方为她浴血拼杀,她在后方为他殚精竭虑,他们以各自的方式,守护着彼此,也守护着共同的江山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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